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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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分晚期/不凶一rapper


【长顾】故园

*短摸鱼,混更,期中考后再轻修

    太始十七年冬,临近除夕,京城里到处都挂了红灯笼,热腾腾地冒着蒸汽。外头倒是下雪,寒得要死要活。一辆蒸汽马车正缓缓从闹腾的京城中驶出。

    车上人一挑帘,显出如墨缎的发丝来,正是太始帝。过了冰封的护城河,高大的起鸢楼逐渐在视角中消失,留下破空的机械试验声护送这辆蒸汽马车前往江南。

  蒸汽马车虽然名字里头带马,靠的其实是紫流金与煤油做的引擎匣子,外头还带着说不清是做装饰还是有什么用的设备,比古时候千里马可快多了。

    太始帝在位的这几年里,不仅修好了贯通南北连接东西的蒸汽铁轨大动脉,还林林总总修上了四方路径,千里南北至此,只需一日还。

   “怎么样,出城了没?”里头烧着暖得很,一身懒散的顾大将军发也没束起来,只轻声问长庚。  

    除开两鬓微灰,还是那掷果盈车的风流相。

   “出城了,只是到江南还早着,义父若是累了,先……”长庚放下帘子,转过身来对着顾子熹,却见他家小义父拿着仿西洋的细长笔管于一面纸上涂画,不由自主就凑过去到耳边说话,“这是故园的图?那么急着想哪里改做什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交给后人,不还要拖沓个一年半载的。义父昨晚劳累,车程又远……”

     长庚轻轻推了一下车上的精铁做的衬板子,很合时宜地以大夫的姿态给顾大将军按后背上穴位。

  顾昀嘶了一声,显然是被按得后腰一软,嘴上还不停:“这不是得精挑细选那个聘礼吗?早些想好改好才能拿来……”

  长庚趁他说话,眼疾手快地抢去了顾昀手上细长笔管,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无休止的腻歪劲,非得反身去亲顾大帅眼角那朱砂痣。突如其来,唬得顾子熹话都停住了。

   末了给他一个耳鬓厮磨:“拿来嫁大将军”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江南还没到,声里先带上了江南春日的水汽。顾昀最吃不消长庚这一套,只好给他百依百顺地收了什么图,顺着长庚那些“看久了容易晕”、“伤眼睛”、“车上颠簸”这样杂七杂八的话给揉闭了眼。

   说来这蒸汽马车实在并不颠簸,杂糅了世家公子爱极了的舒适与大梁蒸蒸日上的速度。长庚那乌尔骨虽去,遗留下来的习惯却难改,再颠也不一定能入眠,只好看起了那张故园的图。

  故园本是前朝留下来的园子,传了不知几代。仔细往前推,大概建它的是个前朝老臣。听这名字就知道,恐怕是遭了一场飞来横祸,身在江湖还心念庙堂,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故园依山傍水,自是一派好风水,却因着旧事历史多了几分沉闷郁结在。

  光看图并不算大,算上船厅池塘至多几亩地。但逃脱了战火摧折的故园毕竟上了年纪,世家那不显山露水的穷奢极欲,总被前几代的老先生摒弃。设景那叫一个开门见山,叠石没有,单仿二崤堆土坡,半分不懂得什么细节什么遮拦。

   天色过了晌午,车又随着南渡的北雁到了江南。等到真到了故园,外头竟还没全昏,远远泛出霞光来。      

   江南的冬日与北边不同,少几分熏蒸汽的温暖。草木虽比京城绿些,湿冷还居首位,初来乍到注定不适应。顾昀下车的时候,饶是他家心肝儿给他又裹了一件,还忍不住激出一哆嗦来。

   说来也是多年温柔乡养刁了英雄,飞去时光给眼前江南旧地换了一身新装,也卸下他身上的轻甲重甲,自此总算知了这细小处的冷暖。

  长庚给顾大将军理了理领子,道:“义父还冷吗?离京前就让人来给这儿主屋多加了灵枢院新出的汽炉子,说是还能除湿气,商会也往这上头投了不少票钱,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进去不就知道了?”顾昀回握住长庚的手,大将军于四海安定之后照样没稀松武艺,指上茧刮心头软处,腻歪了再久也似当初撩人心弦,“咳,霍郸,把那堆东西都搬进去吧。”

  马车放行李的夹层有着繁复到华丽的装饰,如细密画般充斥西洋味,而故园亭台的飞檐上却还停着旧时王谢堂前之燕。顾大将军既说要自己料理,这园子就真是好端端萧索在那儿。过门就是冬日干涸的池塘,可怜兮兮地冒着两盆枯荷,里头别说什么鸢飞鱼跃的意境,连个鱼骨头都没影。

    只有通路的浮廊上显出生机,新拿白定哥窑装了泥沙种当季的水仙天竺。
   

    这死水怕是招阴,奈何大将军杀伐重,顶多颈处凉飕飕那么一下,还给枯池说句公道话:“这样也好,省得他们胡乱改,坏了那个……风水。”

   “微澜也没有半分,哪里来的好风水?”长庚一个行走江湖好些年的半路皇帝,自是懂些杂七杂八的堪舆之术,干脆带着盈盈的笑意望向顾昀,“子熹怎么说起风水来了,不是不……”

  “不信什么神佛,也弄不清楚什么阴的阳的,这一身造的孽多了,真信起来不知得赎到哪门子天去,”顾昀接话道,“还不是年岁祸害,自古名将如美人,都不许人间见白头。上了年纪不都信这些有的没的。”

     也是,说到底总觉得这一生难求的好运,都似是冥冥神理无凭无据地来,竟真有能解甲归田平安到白头的事。

   顾昀莫名生出几分不明不白地慨叹来,干脆和着江南冬景,从袖口取出那只可破千军万马的笛子。

   这下可好,长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小义父心里是有个什么九曲回的肠,不慎着了道。江南什么惨淡的冬景萧瑟,都被能使南下北雁跌足的笛声破得七零八落。破军之曜真能把什么岁晏的闲愁哀思扫得没边,满园都只剩凄厉的魔音。

   不知道顾大将军是怎么练的,那么多年毫无长进也算是难得的人才,还无休无止上了。长庚实在忍不住,前倾一步欲夺他家大将军的笛子,笛音是止住了,十二孔还虎虎生威,恨不得顺着西风自己动那笛膜。

   
    顾子熹把那白玉笛子转成了一把破千军的割风刃,随他家陛下的意,行云流水往袖口一收。不知道的要是见了,恐怕真以为是哪家世家公子于寒凉冬日,福至心灵吹一曲梅花引。
当然,有幸欣赏这旷世名曲的,恐怕是只有太始帝陛下以及不远处干涸池塘上暂时放着的两个面容滑稽的铁傀儡。走近些,上头竟然还颇没有眼力见地挂着一人,如入无人之境地盯着那大块头,想来刚刚的名曲都被他屏去了九霄云外。

    正是葛晨,见了二人没半点局促,可着劲一招呼,结果新造的铁傀儡敏感得很,一下就把他甩了一圈。幸亏他人壮实,滚了两圈又跟没事人一般跑来喊大哥。

  “那个……也没过来几天,就是灵枢院放大家伙儿出来,反正也是没事儿干,过来装两个铁疙瘩,还有我那新做的汽炉!这么小一点点,热气可足了,还有汽灯,放什么罩子都行,都烧不坏。”

    这可真是大材小用,也难为他千里跑来为修汽灯,近几日要修这园子,也非得叨扰他不可。只是长庚还没出言作谢,就给他演了一出纰漏,铁傀儡竟张开双臂原地旋了一圈,乒乒乓乓跌了一堆瓦片与本就枯的枝干。

   这下还没等他说,葛晨就缩回铁傀儡上头自己喊自己的,什么设错这个错了那个的,大概每每新东西出来,都要那一遭。

    顾大将军道:“这墙一不借景,二还生爬墙的野藤。坏了也就坏了,以后不如放些琉璃瓦到上头,再在底下种凌霄花……”

   长庚被大将军状似询问意见,实则风流写意的眼神勾了一下。只好拿了大将军的西洋笔,字迹也不由自主照子熹字迹,从袖中取出晨间的图纸勾勾画画,说到:“琉璃瓦就算了,宫里头从早看到暗,一想起来就头疼。我哪里懂这些花草,义父做主就是。”

  京都的院子里总是铺着金灿的瓦片,总过于庄重,少了几分幽雅的意趣。而破了个口子的故园隐约透出门外潺潺的碧水。
  

   他的大将军,闲常人之所忙,忙常人之所闲了大半辈子,这才有起山光水声、月色花鸟的情思,一下子讲究,真如放出笼的八哥鸟,世家公子那无可名状的韵味不要钱似的往园子里灌。

    建水榭,修亭台,沿阜垒土都是次要的活计,倒是几联对联,几处匾额题字最是要紧,原先的飞虹清香之名好是好得很,偏偏有一联“不可一日无此君”,多加了人世慨叹。
不知何时,明月已微微荡下,月下观美人也好,观名园也罢,凭空多了清冷气。所幸灵枢院出的汽炉是个神物,霎时又有袅袅轻烟刮开冬日。烟云之下小到一家一园,大到宏阔的国,都悄无声息地换了形。

    隔日,葛晨同那两个铁傀儡帮了忙,打通了淤塞住的道,引外河的水进内池。水流闹哄哄地往泥沙里头钻,溅起青绿的污泥,盖了铁傀儡一身。

   没什么坐不垂堂的规矩,长庚就在
鹅项靠边随意地看着。天色随人休沐显得昏暗,昏暗之间却露出一块刻了东西的倒塌石碑,被流水一激去了泥沙显出真形。

“今天下盗贼蜂起,道途隔绝,譬如洪水横行,怀山襄陵,大浸滔天,将神州汩没。安得神禹复出……则四方兵气,皆消为日月光矣。*”

   当真是思黎元的老先生题字,长庚看到这里,匆匆想了想这为皇为帝的十几年伙同先前东走西奔的那么些日子,觉得这话被子熹看到了,大概还值他催人肝肠寸断的一段笛曲。

    历朝历代兴衰往复也好,血流的冲突家国湮灭也好,都像是滔天洪水,一代代都是治水的禹。有些沉没在底下,后来者再叠上去,恨不得耗干天地人间最后一滴心血,死于非命也求一个无期的后世平安,俱不知幸也非幸。

    所求者,无非后世少年子弟不必狎兴生疏,惊醒尘寰,世间恩爱怨仇皆可入耳,众人不必东走西顾,有闲情栽那满架的藤萝,恰是最好的世间。

“这是什么,古碑吗?写了些什么?”顾子熹正巧走过来,没盯那被铁傀儡搬放在廊上的石碑,只问长庚。

“没什么别的,就是隔年清明得给这园子的旧主老先生上一柱香。”

   长庚含着笑意作答,晨间冬风清冷,却又有切骨的韵味,

“也是知会他两句,四海清平,总有后来者。”

*皇华考序――张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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